錢玲珠(輔仁聖博敏神學院禮儀研究中心創立人/台北總教區禮儀委員會聖藝組召集人)

教會的誕生

　　耶穌降生人間，帶來了愛的新樂章。祂以言教身教，感動了許多人，願意跟隨祂。最後，祂獻出自己的生命成為祭品，換來人類掙脫罪惡；又因祂的復活，贏來人類的永生。祂在復活之後40天離世升天之前，允諾自己會天天和門徒們在一起，直到今世的終結，也預告會派遣護慰之神來到人間。果然，在復活之後50天、五旬節這一天，當聖母帶領著宗徒們一起祈禱時，聖神以雷霆萬鈞之勢降臨人間，於是，教會就這樣誕生了。

教會結構 源於神聖三位一體生命

　　耶穌在離世升天之前，曾親口許諾將派遣護慰之神來到人間，為祂作證（若15：26；16：7；宗1：4-8）。《宗徒大事錄》清楚描繪了聖神降臨時驚天動地的場景：就觸覺來說，猶如暴風颳來；就視覺來說，有鮮紅的火舌降臨；就聽覺來說，除了有天上來的一陣響聲，更有來自加里肋亞的宗徒們紛紛說起自己原本完全不知的各地方言，講論天主的奇事（2：1-13），這聲音是和諧悅耳的。相較於耶穌升天時宗徒們的湧動，在這幅聖像畫中，當聖神降臨時，宗徒們卻表現出聖職界的沈穩，即使轉身和旁人說話，姿態也十分莊嚴。

　　這幅聖像不是要寫實的記錄聖神降臨當時的熱鬧和各種異象，而是要向教會成員揭示這個事件的內在意義：聖神降臨，是教會經歷火的洗禮，是天主聖三啟示的實現，是建立教會的高峰時刻，在其充滿恩典的賜予和制度的圓滿中展現生命力，並顯示聖三對教會及世界的神性行動。

　　聖神降臨之後，不再如同降臨之前在先知和基督的門徒中的那般存在，而是透過她的行動，實質上地存在，在人間和人同居與共存。聖神來，是要讓因為興築巴貝爾塔而分裂的語言與民族，重新合一，建立教會，透過這熾愛之火，融入唯一神聖的基督肢體。如同聖三，雖有差異卻不再分裂，形成一個新的存在──教會。「教會」這個新存在是獨一的，但卻有多重位格，她的頭是基督，她的肢體包括天使、先知、宗徒、殉道者和所有在信仰中悔改的人。

　　這種聖三的三位一體的合一，這種清晰而精確的教會內部結構——充滿聖神恩典的獨一身體——確實在聖神降臨的聖像畫中清楚展示。門徒們的12位代表，環坐成一個半橢圓形，形成一個教會肢體合一的美麗標記，其中包括了多元的成員。

　　這幅聖像的構圖十分嚴謹、對襯，雖然經書記載聖神降臨事件是發生在民居，但此事件的重要性非同小可，所以這幅聖像畫將事件發生的場域，描繪成莊嚴氣派的聖殿的聖所，有高聳堅固的支柱做背景。但與一般西方透視法不同，越遠處的人物身形反而越大，顯示其重要性。在分列兩側對坐的宗徒們的頂端最尊貴的空位，似乎是保留給看不見的教會無形的元首基督的。

　　環坐的門徒代表們，四大聖史和保祿手裡拿著書冊，其他的則拿著捲軸，象徵他們領受了教導、福傳的神恩和使命。

　　在圖像的上方頂端邊緣，有象徵天國的曼朵拉，由這裡射出 12 道光芒，降下聖神之火，小火舌落在宗徒們頭頂的光環上，作為聖神和火洗禮的標記，呼應了洗者若翰的宣告（瑪 3：11），也是聖化的標記，聖化這些教會主要的管理階層，以及他們的心智，還表明聖神將棲息於聖人們的身上。

　　圖像中每一位宗徒的形貌姿勢都不相同，也用不同的方言表達神恩的多元，卻有一種內在的和諧統一性，這就是教會的形貌，多元中有同一的聖神。正如《格林多前書》中描述的：「神恩雖有區別，卻是同一的聖神所賜。……」（12：4-31）

　　傳統上認為，為了滿全《岳厄爾先知書》所說的上主要將祂的神傾注在一切有血有肉的人身上（3：1-2），聖神不僅降臨在12宗徒身上，也降臨在所有和他們聚集在一起的眾人身上（宗2：1），也就是說，降臨在整個教會。所以，在這幅畫中，代表宗徒的人群中，不只有那12位，還有和伯多祿對坐的保祿（右側靠近中央的第一位），70 門徒中的聖史路加（左側由中央數起第三位）和馬爾谷（右側第三位）。

　　圖像最下方的拱門中，是以一位國王的形貌，象徵群眾和民族。這位國王身穿紅袍，頭戴王冠，手中捧著一方白布，上面放著12個捲軸。他坐在一片黑暗中，象徵這整個世界以往沒有信仰，他只能向歲月低頭，因亞當的原罪而變老。他的紅袍象徵惡魔的血祭，王冠象徵掌握著世界的罪，白布和12捲軸象徵12宗徒，他們以福音的教導，為整個世界帶來光明。

　這幅聖像畫，是在15世紀俄國聖像畫的高峰時期所有聖神降臨的畫作中，最好的作品。最圓滿的表達出這個慶節的教會意義，並連結了基督宗教的核心教義──三位一體的天主。教會的生命和這教義有基本的聯繫，因為三位一體，即本性的單一性和位格的多重性，是教會生活和在地上建立神的國度所依據的原則，她的規範結構和所有基督宗教結構（教會團體、修會等）的原則，都是在塵世層面反映出神聖三位一體的生命。這正是教會內在生活的形象。

聖藝創作 傳遞聖神堅強信德深義

　　因為聖神降臨的救恩事件是這樣重要，所以歷代有許多以此為主題的藝術作品。這一幅手抄本中的插圖創作於第10世紀，構圖十分別緻。很明顯，這是在耶路撒冷一座兩層樓的民宅中，作者意指這是耶穌指定的進食最後晚餐的晚餐廳。12位宗徒分成三區相對坐著。猶達斯的位置已經由抽籤出來的瑪弟亞取代。這三區中都有人捧著書冊或捲軸，象徵他們的教導及福傳使命。畫的上方中央，是象徵天國的曼朵拉，聖神如鴿，由此處帶著神聖的光圈飛降而下。也由此處射出12道光芒， 因此12位宗徒頭頂都有一小簇象徵聖神和火的洗禮的火舌。

　　較之上一幅的清簡，出自11世紀初手抄本的這一幅作品，背景要繁複得多。此畫左右頂端伸出的華麗建築和布幔，顯示此乃尊貴之處。畫中只有10位宗徒，在畫的下方圍坐成半圓形。畫的上方圓圈中，有天主的手，遣發聖神以鴿形降下，將紅色熾盛的熱火，恩賜給宗徒們。左側居中的第一位，手上不僅拿著書冊，還有兩把鑰匙，應該就是伯多祿了。

　　這一幅作品，是12世紀中葉銅質鍍金加瓷釉的法國飾版。幾位宗徒坐成一排，有的拿著書卷，有的仰望上方，那裡有天父的手，指揮著火舌降在宗徒們頭上。背景的幾棟普通房舍，暗示著這事件是發生在民居之間。

　　這一幅是喬托（Giotto）約在1300年的木板蛋彩畫。顯而易見，這是在室內，12宗徒圍坐在其中，關上的門和牆，正保護著忐忑不安的祈禱著的他們。這時，聖神如靈巧的小白鴿，在他們上方灑落光芒，門徒們的頭上，就有火舌跳躍。他們驚奇的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就連在門外的三位，也都驚詫不已，或是抬頭托腮沈思，或是互相探問。

　　這一幅是喬托（Giotto）在義大利帕都瓦的斯克羅維尼聖堂（Scrovegni，又因所在地，稱為阿雷那聖堂）一系列壁畫的其中一幅。這座聖堂佈滿牆面的壁畫，被視為喬托最完整且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12位宗徒聚集在房舍中，在喬托筆下描繪成哥德式的涼亭。這時，聖神以雷射光的形貌由屋頂灑落，每一位的頭上，都有火舌。宗徒們都十分驚訝，神情各異，有的昂首舉目，有的兩兩對視交談，表情十分傳神，風格和上一幅的蛋彩畫自是不同，靈活得多。

　　最左端正注視著觀畫者的白髮長者，是宗徒之長伯多祿。教會誕生，是一個新的開始，要和世間的黑暗戰鬥，伯多祿因此邀請眾生一起進入畫中，接受聖神和火的洗禮，參與這場善與惡的戰爭。

聖神降臨 聖母陪伴眾人領受神恩

　　杜喬（Duccio）是文藝復興巨擘，他在席安納（Siena）主教座堂的祭台畫Maesta中，也有一幅聖神降臨圖。在這個奇蹟中，聖母坐在居中的位置，身邊環繞著宗徒們，鮮紅的火舌降在他們的頭上。聖母穿著的紅色長袍和藍色外衫，都裝飾著金色條紋，強調她是教會之母的重要性。有一位宗徒手上拿著書冊，還有兩位手上拿著捲軸，都表示他們所代表的教會，肩負著努力傳揚福音的使命。

　　這幅畫是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重要畫家提香（Titian，1490-1576）在1555年的作品，陳列在威尼斯安康聖母聖殿（The Basilica of Santa Maria della Salute，Saint Mary of Health）左側祭台。因為畫作的三維立體效果，讓此畫更加寫實。在畫中的，不只是12宗徒，而是經文上說的「眾人都聚集一處」（宗2：1），人數超出12人，而且有男有女，都是祈禱的姿勢。聖母仍在眾人中間，聖神如鴿，由天降下，散放出萬丈光芒，投射向眾人，以致每一位頭上都有火舌在跳躍。

　　這幅畫大約是16世紀末到17世紀初，艾爾․葛瑞可（El Greco，1541-1614）的作品。他生於希臘，死於西班牙，師承提香。

　　畫中一群基督的跟隨者環繞著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的聖母，這通常是耶穌在世時在門徒群中的位置。頂端是狀如白鴿的聖神由一圈黃色的曼朵拉中降下，每個人的頭上都有火舌，還有我們聽不見的各地方言，但我們可以由畫中眾人震驚的姿態推想而知。

　　這一幅，是17世紀初雷尼（Guido Reni，1575- 1642）的作品。聖母同樣居中端坐，雙手合十，舉目向天，虔誠祈禱。耶穌的門徒們環繞在她的四周。聖神如白鴿降來，火舌在每個人頭頂跳躍。門徒們神態各異，都驚疑不定。最特別的是，聖神左右兩側，還有兩位女性身形的天使，長著翅膀，推著雷聲降下之處的白色雲彩，參與著這項教會誕生的重要救恩奧蹟。

禮儀用書 聖畫精緻 空間聖神充滿

　　中世紀的禮儀用書手抄本，真是讓人愛不釋手的藝術精品，包括聖經、彌撒經書、日課經書、聖詠團用的歌書，等等。不僅有美麗的文字，還有精緻且變化多端的插畫。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重鎮席安納（Siena）主教座堂的聖詠團用書（The Choir Book Miniatures for Siena Cathedral），就是這樣一本四線譜的樂曲中的微型畫的集結，其中也有一幅聖神降臨圖。畫中描繪的是在一座家宅中，聖母居中站著，12位宗徒跪在她的身邊，他們都仰首望天，在祈禱中，看見聖神似鴿子形狀降下。想像一下，當眾人圍繞著這麼美麗的歌書來詠唱讚美天主時，會是多麼喜樂呢？心靈簡直都要飛升了啊！

　　還有一本Spitz Master, Spitz Hours，是法國巴黎使用的日課經書，大約是1420年的作品，作者不詳，但畫風獨特、俏皮、親切。20世紀初，這份手抄本由Spitz家族擁有。

　　畫中聖母居中，和12位宗徒坐在一座聖殿中，由聖殿頂上灑下一束金光，聖神就在光中，如鴿降下，停在聖母的頭上。

聖堂（禮儀空間）中的畫像

　　義大利威尼斯的馬爾谷聖殿，莊嚴宏偉。這座拜占廷式的著名聖殿，有5個圓頂，進門的第一個圓頂，主題就是聖神降臨於宗徒間。圓頂的正中央，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寶座，寶座上站立的是昂頭回首，高舉翅膀，頭頂光圈，形狀如鴿子的聖神。由這寶座輻射出12道光芒，連結著12宗徒，他們的頭頂都有火舌。而在底部的小空隙中，有16組人，兩兩一組，傾聽由他們的母語傳遞給他們的愛的訊息。如同《宗徒大事錄》中所描述的那樣。而整個背景，是象徵天國的金色。

　　此外，這座聖堂中，還有金碧輝煌、耀人眼目的極其精彩的金質祭台畫版。畫分四層，坐在寶座上的耶穌和四大聖史居中，四周環繞著天使、宗徒和聖人們。ㄇ字形的外框，則是救恩故事，其中也包括聖神降臨。在每幅人物和小畫之間區隔的框架，設計精美，還鑲嵌著寶石，燦爛奪目。

　　在聖神降臨的畫幅中，12宗徒圍成ㄇ字形環坐著，一方各有四位，以伯多祿和保祿為首。他們都一手拿著書卷，一手指向中間拱門內站立的一黑一白、正在交談的兩位君王。聖神則以火舌的形狀，降臨在他們之上。

　　香港荃灣的聖母領報堂，有聖神降臨的彩色玻璃窗。聖母居中，12位宗徒分列兩邊，聖神如鴿從天降下，每一位的頭上都有火舌。整個窗戶的色彩斑斕豔麗，可以想見當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時，窗戶和地上的光影，有多麼美麗！

本地化作品

　　聖神降臨的事件，不似耶穌在十字架上一次而永遠的犧牲，而是在人間任何世代、任何地方，隨時發生的。所以在香港長期服務的義大利米蘭外方傳教會（PIME）的神父，就以香港為背景，描繪了一幅聖神降臨圖。聖母居中端坐，12位宗徒分別圍坐在她兩側，都是傳統的華人模樣，背後映襯著香港的主教座堂和其他著名的建築物。太陽般的火紅圓球在眾人頭頂，可以想見即將形成火舌降在眾人身上。這樣本地化的聖像畫，讓人清楚的體會，此時此刻，聖神就臨在於我們中間，而不是兩千多年前遙遠的耶路撒冷。的確，聖神時時刻刻與我們同在，陪伴著我們、引領著我們。

　　另一幅聖神降臨的剪紙，也十分生動傳神。這是為信仰受過迫害的對岸的張類思弟兄的作品。佔了此畫上面一半篇幅的聖神如鴿，拍動著翅膀氣勢驚人的飛舞著，翩然降臨，捲起風暴，如同千堆雪，讓人想起了《莊子》中的大鵬鳥，一飛沖天，直上九萬里。下半則是聖母伴隨著11位宗徒，在祈禱。他們的頭上，都有巨大的火舌在跳躍。這幅剪紙藝術品雖然是靜止的，卻蘊含著莫大能量，颳起的狂風和火舌的熱力，似乎都溢出畫面，讓觀畫的人彷彿感覺得到。

領受聖神 勇敢傳福音

　　耶穌被捕之時，宗徒們都逃離了。耶穌致命之後，門徒們有的想逃出耶路撒冷；留在耶京的也擔驚受怕，怕會被抓、被關，甚至被殺。所以都躲在屋中，關上門窗，求得庇護和平安。這時候，因為壓力太大，門徒們是恐懼、畏縮、沮喪的。但在這50天中，復活的基督常用不同的方式顯現給他們，他們逐漸由這些事件中，琢磨、體會到耶穌生前所言所行的意思。直到聖神降臨這一刻，宗徒們終於茅塞頓開，充滿聖神傾注的能量與勇氣，一改往日的頹圮，竟豪勇的站起身來為耶穌作證。聽者深深被觸動了，於是當天願意悔改、歸化、領洗的，竟有3000人！

　　在上面介紹的不同時代、不同形式的聖神降臨的聖藝作品中，都見到聖神降臨時爆裂的能量，這樣的能量，讓我們由軟弱的孩童，瞬間蛻變成勇敢的巨人。在內在的促迫下，無懼的把耶穌和救恩傳給人。

　　而這正是基督徒領洗後的使命。耶穌建立教會迄今，2000多年了。她曾經興旺過，也曾經消沈過，但總是起起伏伏的往前走，而且一直有耶穌和聖神陪伴著。如今，教宗倡議教會要同道偕行，即將召開的世界主教會議，不僅有女性、平信徒參與，而且他們也有投票權，一起參與教會事務的決策與方向。我們期待當教會的門開得越大，更廣納眾「聲」時，教會成員也更要鼓勵自己，在聖神引領下，打好神學基礎，對教會事務精細鑽研，既通透，又有熱火，更能智慧的面對世界的現況，分辨時代訊號，讓人類的生命因為遇見基督，而更光明、更圓滿。

　　聖奧斯定曾慨嘆，若不棲息在主內，生命如何得到安頓？當聖神降臨時，宗徒之長伯多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同其他耶穌的門徒們，宣講耶穌和天國，讓人領洗，成為天父的兒女。的確，我們紀念2000多年前聖神降臨、教會的誕生，就是要勇敢的用生命為基督作證，在聖神颳起的大風中，傳揚基督和天國！

（縮節版刊載於《天主教周報》742期，12-14版，2023.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