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天主是我們所知及能知的一切的創造者，祂也是每位人類生命的慈愛締造者。無論何時何地，在我們每一次的呼吸中，天主都願意我們得到真正的幸福與圓滿的生命。作為祂「純粹美善的計劃」的一部分，天主召叫我們在祂的恩寵下努力，使我們自身及我們的生活符合真正的愛的標準，而這種愛促成真正的關係，特別是使真正的家庭生活得以實現。
聖多瑪斯·阿奎納將愛描述為「願他人之善」，而正是這種愛，教會宣講為通往今世及永恆幸福所必需的愛。真正的愛意味著全然地奉獻自己，為了彼此的真正益處，因此，愛要求我們拒絕任何會貶低、工具化或以其他方式傷害他人的行為。
不孕與試管嬰兒（IVF）是極為敏感的議題，應當以陪伴、憐憫與理解的精神來對待。我們需要謹慎行事。無論我們是否意識到，我們身邊總有人經歷過生育困難，或因試管嬰兒技術而受到影響。我希望能為您提供牧靈上的指引，以供反思，並誠摯地鼓勵您完整閱讀這封信函。
家庭自然的渴望
作為一名司鐸和主教，我一直聽聞許多人在渴望擁有家庭時所經歷的心痛。教宗保祿六世在《人類生命》（Humanae Vitae）通諭中預言性地指出，現代世界為人際關係、性倫理以及家庭組成的挑戰，提供了種種看似解決方案的手段。在我們的時代，我以牧靈的關懷，觀察到越來越多的人接受試管嬰兒（IVF）作為解決不孕痛苦的表面方案。更令人擔憂的是，我也看到試管嬰兒技術日益被當作一種工具性手段，以通過代理孕母獲取孩子，而這往往是在婚姻與家庭生活之外發生的，甚至有時是為了優生學的目的，透過篩選出特定的基因特徵來「創造」孩子，而在這個過程中消滅其他胚胎。
我理解，教會對試管嬰兒技術的教導是一個「難以接受的道理」（參若望福音 6:60），因此許多人選擇忽視，甚至許多天主教徒和其他懷有善意的人可能從未接觸過教會在這個議題上的教導。根據近期的蓋洛普（Gallup）民意調查，82% 的美國人認為試管嬰兒技術在道德上是可以接受的，其中 49% 甚至認為，銷毀試管嬰兒技術所產生的胚胎生命是道德上可以接受的。此外，根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近期的一項調查，65% 的美國天主教徒認為試管嬰兒的使用是好的。
對於已婚夫婦來說，渴望擁有孩子——即他們愛的具體展現——是人之常情。《聖經》多次肯定這種普遍的人類經驗，同時也記載了許多無法生育的夫婦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如今，由於各種原因，似乎有越來越多的夫妻面臨生育困難，其中許多情況與慢性健康問題有關，例如子宮內膜異位症、多囊卵巢綜合症或少精症。教會鼓勵並推廣所有促進生命的、具有恢復性的生育治療，例如自然生殖技術（NaProTechnology），它專注於診斷並解決導致不孕的根本原因。
作為基督徒，天主召叫我們特別在痛苦與不確定的時刻彼此陪伴，並以忠信與耐心始終敞開心扉，接受天主奇妙且時常難以測度的作為，這些作為在祂所有子女的生命中運行。在阿靈頓教區，我們陪伴那些經歷不孕之苦的人，並進行九日敬禮，祈求天主傾注祂的恩寵，使他們的心靈感受到祂深厚的愛，也讓他們能夠洞察天主在他們婚姻中的獨特計劃，並激勵我們所有人以基督信仰的大家庭身份，在信德中成長。
然而，儘管有些夫妻經過多年努力嘗試懷孕，並接受各種恢復性生育治療，仍然無法懷孕，最終他們選擇領養孩子。也有一些夫婦，則透過靈性的母職與父職，使他們的婚姻依然充滿生命力，在他們的團體和日常生活中，實踐愛與服務。
試管嬰兒的誘惑與代價
自 1978 年以來，醫學科技已經提供了透過試管嬰兒（IVF）受孕的可能性。自那時起，試管嬰兒技術已經促成超過 1200 萬名孩童的誕生。試管嬰兒技術的出現，代表著醫學上的一場革命，這場革命使許多醫生的關注焦點，從探究不孕的根本原因，轉向接受昂貴且人工化的技術手段，這些手段在本質上取代了婚姻之愛在生育過程中的核心地位。不幸的是，儘管許多已婚夫婦懷抱善意和期盼，試管嬰兒技術依然違反公義，並且充滿道德難題。天主教會最早於 1987 年，在《生命的恩賜》（Donum Vitae）中，明確表達對試管嬰兒技術的教導。教會肯定，每個孩子都是天主的恩賜，無論其受孕的方式為何。然而，儘管如此，教會對試管嬰兒的反對立場始終如一，並且在這些年來的經驗中，屢次得到印證。
試管嬰兒技術之所以具有吸引力，在於它能夠帶來新的生命，並滿足人們對子女的渴望。簡單來說，試管嬰兒技術是透過醫學實驗室，將男性與女性的生殖細胞結合，試圖產生胚胎，其中部分胚胎隨後被植入女性子宮。然而，試管嬰兒技術的一大道德不公，便是許多在此過程中產生的胚胎，若被視為「不理想」，便會被丟棄，或者若被視為「理想但不需要」，則會被冷凍保存。事實上，試管嬰兒技術在創造生命的同時，也毀滅生命。試管嬰兒技術最明顯的道德困境，在於它雖然促成新生命的誕生，卻也導致無數其他生命的消逝，這一點甚至可憑人類理性認知。自 1978 年以來，透過試管嬰兒技術誕生的 1200 多萬名孩童，每個孩子背後，都有數以千萬計的兄弟姊妹被故意銷毀、用於實驗，或被冷凍於液態氮中，被剝奪其自然成長的權利。每一次成功的試管嬰兒受孕，都是以無數被犧牲的胚胎生命為代價。
天主因祂賦予人類自由，使人能夠行動，即便某些行為會造成傷害。天主不斷地從邪惡與道德困境中帶出善果。天主是每位試管嬰兒的生命的創造者與祝福者，即使祂同時願意所有人都能在真正的福祉中茁壯成長。在《生命的恩賜》中，教會強調：「試管中受孕的胚胎是人類生命個體，並且是具有權利的主體：他們的尊嚴與生命權，從其存在的第一刻起，就應受到尊重。」所有透過試管嬰兒技術受孕與誕生的孩童，皆擁有不可剝奪的人性尊嚴。正因為他們的尊嚴無可侵犯，教會才堅決反對試管嬰兒技術，因為這種技術將孩童工具化，使之成為人類選擇的對象，透過優生學的方式篩選某些人得以生存，而讓其他人被淘汰。
同時，教會提醒信友與所有懷有善意的人，即便試管嬰兒技術未涉及銷毀或丟棄胚胎，它依然是不公義的，且在道德上是錯誤的。雖然試管嬰兒技術和類似程序通常被稱為「輔助生殖技術」，但教會指出，這些技術事實上並非輔助，而是取代了夫妻之間，以結合與生育為目的的愛的自我奉獻。在這樣的情境下，婚姻之愛所表達的自然與充滿愛的擁抱，便被實驗室技術所取代，而這種技術化的過程，實際上將人類屈服於機械化程序之下。教宗方濟各屢次強調，這種「技術官僚模式」（technocratic paradigm）對人類所帶來的危險，例如他警告：「技術構成了一種社會關係秩序，並且是一種權力的安排。」試管嬰兒技術使人性尊嚴受到侵蝕，因為它將人——無論是男性、女性或孩童——都簡化為技術流程中的一環，而這正是教宗所形容的對「人類作為獨特個體不可被簡化（irreducible specificity）的威脅」。
試管嬰兒技術的另一個誘惑，在於它能讓個人，在不符合婚姻關係的情境下獲得子女。與領養不同的是，領養長久以來一直包含多種安全機制與標準，以確保孩童能夠進入一個充滿愛與穩定的家庭，而試管嬰兒技術卻幾乎允許任何單身人士或未婚伴侶——包括那些選擇與家庭幸福穩定相違背生活方式的人——透過直接購買或藉由經濟上弱勢的代理孕母，獲取一名孩子。每個孩童天生都擁有與其父母相處的自然權利，而因為孩子始終是天主的恩賜，因此沒有人可以「要求擁有」一個孩子。雖然人生中的不幸事件——如遺棄、離婚或死亡——可能會剝奪孩童與父母共處的權利，但主動「製造」一名孩童，並從一開始就將其與自然父母分離，則是一種嚴重的不公義行為。
正如我先前所寫的，每位孩童「都有權在其已婚父母的愛與自我奉獻行動中受孕與誕生。試管嬰兒技術，即便出於善意，卻破壞了這種連結與權利，並將人類視為產品或財產。這一點在涉及匿名精卵捐贈或代理孕母的情境中更為明顯。」然而，天主仍然將生命的恩賜賜予我們每一個人，包括那些透過試管嬰兒技術受孕的人，以及那些在其他不公或道德困境中受孕的人。我曾強調：「每個人都擁有無法估量的價值，不論其受孕方式如何。」這一點「絕對適用於所有透過試管嬰兒技術受孕的孩童——而這些孩童中的大多數，甚至可能永遠無法出生。」
從產業層面來看，試管嬰兒技術因其缺乏基本的健康與安全監管，被形容為「無法無天的西部荒野」。目前，試管嬰兒產業的監管程度，甚至比一般醫院或門診醫療機構還要鬆散，導致許多潛在父母面臨風險，而那些被冷凍的孩童，則往往被拋棄於無人問津的境地，甚至被判處無聲的死亡。
國家的角色與聯邦強制規範試管嬰兒的前景
近來，公眾領域中有些人主張政府應在提供試管嬰兒（IVF）方面發揮更大作用，無論是透過直接資助，還是強制健康保險公司承擔相關費用。這種做法是對婚姻、建立家庭、生育率下降及不孕問題的錯誤回應。民選官員正急於支持一個每年殺害或冷凍數十萬胚胎的 IVF 產業，並助長代孕這種剝削性的行為。有些人甚至聲稱，強制推行或鼓勵 IVF 是「支持生命」的舉措，因為該過程可能產生新生命。然而，這種說法忽視了 IVF 所內含的道德不公，並忽略了試管嬰兒技術對眾多胚胎的致命後果。
教會與所有面對不孕困難的人同在，並肯定所有因 IVF 而誕生之生命的尊嚴；然而，她堅決反對任何聯邦或州政府的行動，因為這將迫使每位公民與嚴重的道德不公扯上關係。
此外，聯邦層級的 IVF 福利或強制規範將意味著把「屬於天主的事交給凱撒」（參閱谷 12:17）——即人類生命的恩賜與社會賴以成立的家庭美善，這將帶來嚴重的不公，並隨著時間的推移，引發濫用、操控，甚至使人屈服於國家權力的專斷統治。與《可負擔醫療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中的阻孕強制令類似，這類政府措施也將威脅數百萬基督徒及其他基於信仰與理性而拒絕 IVF 之人的宗教自由。此外，這類國家規範勢必導致對醫護人員的強制，並嚴重侵害其專業良心權利。
任何聯邦 IVF 強制規範都將使國家深深介入家庭核心，並逐漸讓人產生錯誤觀念，即國家與掌權者實際上成為了人類的『贊助者』，甚至在受孕之前就對人的存在負有主導權，應該主導那些因其權力而誕生之生命的發展方向。因此，聯邦 IVF 強制規範不僅對人權構成嚴重威脅，也危及自由國家的未來。
然而，聯邦政府仍可發揮正面的作用。有許多良善且值得推動的政策可以促進美國家庭的發展與健康。確實，教會承認國家有道德責任來支持家庭的美善。民選官員應考慮具體措施，例如鼓勵更早的婚姻與家庭建立，設立計畫來減輕孕期與分娩相關的直接費用，這些費用往往成為家庭成長的障礙，並擴大對生命肯定且具有修復性的生育治療的保障。目前的聯邦法律不公正地推動不孕，補助阻孕措施，甚至某些形式的絕育手術。因此，美國法律實際上是在鼓勵不孕，而非支持生育及其造福人類的後果。聯邦醫療政策將不孕的成本社會化，卻將懷孕、生產的基本費用，以及針對如子宮內膜異位症等病症的生育修復治療成本私有化，這是不正義的。此外，民選官員應加強對職場員工的保護，防止企業因員工希望兼顧職場成功與家庭成長而施以歧視，並更嚴格保障所有人的良心權，特別是醫療工作者的良心權。
在承認道德多元社會中的法律與政策限制的同時，並考慮到 IVF 產業可能仍將持續存在的不幸現實，民選官員應確保 IVF 診所至少遵守基本的健康與安全規範，以減少該產業帶來的傷害。目前，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國家像美國一樣對 IVF「產業」完全缺乏監管，這對婦女及 IVF 胚胎兒童的健康與福祉構成極大風險。因此，立法者應至少考慮強制要求提供明確的知情同意書，以清楚傳達 IVF 的倫理與醫療後果，以及可行的、生命肯定的替代方案。立法者或許也能借鑒部分歐洲國家的經驗，儘管其做法並不完美。例如，義大利法律允許 IVF，但歷史上僅允許每次程序最多創造並植入三個胚胎，以避免冷凍與儲存胚胎的不道德做法。德國與西班牙也僅允許每次有限數量的胚胎，而瑞典通常僅允許單一胚胎植入。此外，一些國家過去曾努力保護胚胎兒童免受基因篩選所帶來的殘障或性別歧視。儘管這些做法並不完美，但仍可能代表邁向正義的有意義步驟，並有助於維護父母與胚胎兒童的某些權利，減少美國當前 IVF 實踐所帶來的特定傷害。
同時，歐洲的經驗也可能向美國立法者展示：制定符合公益、保護所有人類生命並限制某些所謂「生殖自由」（實際上構成嚴重不正義）的立法，不僅是可取的，更是可能實現的。例如，儘管代孕在美國仍十分普遍，但在西歐國家，它被認為是剝削性且不正義的行為，因而幾乎全面禁止。
一個擁有正確良心的人，若勇於行動，便能對整個社會帶來積極的改變。我們的政治家與立法者受召透過法律來確立與維護真正的美善，使整個國家或社會因其正面效益而受惠。儘管在生物倫理或醫學領域中，這可能特別困難，但最容易受到剝削、傷害與暴力的，正是最需要法律保護的人群。那些曾從事 IVF，但因良心覺醒而認識其不正義的醫生，他們的見證或許能成為最有力的聲音，以感化立法者與更廣泛的公眾。我們絕不應對倡導正義與希望感到疲倦，並應懷著對天主恩寵的信賴，期待我們的國家能迎向一個更偉大、更人道、更正義的未來。
教會，如同她在許多其他政治領域所做的那樣，準備好宣講所有人類的尊嚴，並以和平方式抵制任何全國性 IVF 強制規範，同時積極推動以生命為導向的生育與生殖照護。
結論
基督徒家庭在每個世代都蒙召見證真正的愛，特別是在我們所處的時代。人類在自身內承載著天主——那位是「愛」的天主——的肖像與形象（參閱若望一書 4:8）。藉著仰望並依靠這位賜予真正希望與永恆幸福的天主，每個人都能在圓滿的時刻獲得善良與自然渴望的實現。基督徒家庭擁有強大的屬靈盟友——教會，而教會的成員受召陪伴那些面對不孕困境的夫婦，向他們提供生命肯定且具有修復性的選擇，同時致力於矯正那些使人無法經歷真正幸福的道德不正義。
天主願我們臻於圓滿與成聖，好使我們都能擁有滿懷希望的未來（參閱耶 29:11）。即便我們在人生旅途中面臨挑戰，並因自身的不足而屢屢跌倒，天主依然不斷召叫我們加深對祂的信賴，並與祂建立更深的關係。我們每個人都蒙召成聖，作為共享普世成聖召叫的弟兄姊妹，這召叫要求我們遵守天主的誡命，並活出「生命的福音」。當我們未能做到時，天主依然不會捨棄我們。教宗方濟各曾寫道：「天主從不厭倦寬恕我們，厭倦尋求祂慈悲的人是我們自己。」天主始終準備好以祂的愛擁抱我們，並賦予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邀請所有信仰人士與懷有善意的人，為面對不孕困境的婚姻伴侶祈禱，為肯定生命的生育照護獻上祈禱，祈求開放的心靈，願意領受天主的愛並更深地活出德行，也求得恩寵，使我們能夠接受天主的旨意。IVF 對人類尊嚴與人權的威脅，有時顯而易見，有時卻隱而不顯，但它始終是可認識的，並應引起信仰人士的特別關注。我懇請所有懷有善意的人更深入地、理性地省思 IVF 產業所帶來的代價，這些代價透過人的理性便可明瞭。最後，我呼籲所有民選官員齊心協力，努力尋求最高的公益，確保法律秩序能真正服務於所有人的美善，特別是家庭的美善。
禱詞
良善而仁慈的天主，
祢是萬物生命的創造者，亦是一切美善的根源。求祢賜予我們一顆珍惜人類生命的心，因為這生命乃是男女親密而珍貴婚姻之愛的果實。
願我們在父母之愛的創造行動中尋求與祢的契合時，也能開放心靈，順從祢完美的旨意。願我們將自己的生命交託於祢滿懷慈悲的聖心，祢以深不可測的愛愛著我們。
無論祢引領我們走向何方，願我們在晨曦中宣揚祢的慈愛，在夜幕下頌揚祢的信實。我們以上述一切祈求，藉著聖母瑪利亞與聖若瑟的轉禱，並賴我們的主基督之名祈求。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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