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胚胎是不是人？不同觀點的說法與回應
一、前言
科技珍貴的地方在於服務人性尊嚴及維護生命的美善，如果相反此目的則會帶來危害。生物醫學科技亦應符合道德倫理為人性服務，然而，近數十年人類胚胎的命運卻遭受漠視，例如：避孕藥的使用、人工生殖下的體外人工授精技術、再生醫療下的胚胎幹細胞研究等。這些情況透露出胚胎的生命與尊嚴遭受忽視與操弄。有些人引用「前胚胎」的說詞或以早期胚胎變異、容易流產或還沒有感覺器官與大腦為由，為早期胚胎不具有人的道德地位辯護。因此，此文章從教會訓導、生物學的角度，以及針對以上問題的澄清，肯定受精卵形成的那一刻起，胚胎即應該被視為人來對待。
二、教會訓導對於胚胎之始的立場
人類的生命從何時開始？是從受精開始的那一刻？在胚胎於子宮著床之後？還是在胚胎有心跳之後？或是胎兒能在子宮外存活之後？天主教會一貫的訓導是從受孕的開始，胚胎就被視為人且受到保護。《論教會在現代世界》牧職憲章說 [1]：「由妊娠之初，生命即應受到極其謹慎的保護。」信理部《生命的恩賜》 [2]：「人類胚胎的科學研究已提供了珍貴的證據，透過理智的領悟，即可明白在一個生命的起端階段，便有人的個體存在：人的個體豈不是人嗎?」《天主教教理》說 [3]：「胚胎既然在成孕之始已被視為人，那麼就應盡其所能，使胚胎的完整性受到保護。」教會近六十年來不斷重申胚胎在存在之初，就有人的地位，不能將之當成物品、生命材料等方式來對待，即我們不應該利用人作為達到目的的手段。
三、胚胎學和遺傳學對早期胚胎的看法
根據現代胚胎學和生物學的研究，許多醫學教科書肯定受精的那一刻是一個新的里程碑，即為新人類生命的開始。例如：《人體胚胎學》：「人類的發育開始於受精時」 [4]；Langman’s 醫學胚胎學：「發育始於受精，即雄性配子（精子）和雌性配子（卵母細胞）結合產生『接合子』（zygote，精卵結合形成新的細胞）的過程。」 [5]；《在我們出生之前》：「『接合子』由卵母細胞和精子結合而成，是新人類的開始。」 [6] 發現唐氏症染色體異常的可敬者傑羅姆·勒瓊（Jérôme Lejeune）博士說：「從精卵結合那一刻起，完整的人類遺傳密碼就存在於人類胚胎中。這意味著這個「受精卵」實際上是一個獨特的、有區別的、個體的人——有它自己的『指紋』！這是不可重複的人類遺傳密碼——與母親和父親完全不同。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受精發生後，一個新的人類已經誕生。」
胚胎至胎兒的發展是一個連續的過程，無論是經由體內受精、體外受精或複製技術產生的接合子，這細胞是一個基因上獨一無二的人類生物個體，具有46條染色體，是與父母不同的生命。這新的生命已具有足夠遺傅訊息，自行展開其本身的生長、發育及分化。 [7] 信理部《生命的恩賜》Ｉ-1肯定此發展的過程：「遺傳學顯示，從最初的一刻起該生命的一切發展程序已經確定了：是一個人，一個具備早已確定了的個體人。從受孕時起，一個生命的歷程也開始了。每一項生命的能力都需要時間……尋求其位置，準備活動。」
四、認為早期胚胎不具有人的道德地位的觀點與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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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胚胎」一詞的觀點與回應
觀點：提倡「前胚胎」（Pre-embryo）者，主張接合子與早期胚胎尙未成為人，也不是人的個體。因此用「前胚胎」的說法，試圖將其與之後發育的胚胎做區別，認為其不具有與其他人類個體有一樣的道德地位。1984年英國的沃諾克委員會（Warnock Committe）報告建議「14天原則」 [8]：「處理或使用體外受精所產生的任何活體人類胚胎，超過該限制應該被視為刑事犯罪。」因為14天是胚胎原條 （primitive streak） 可以被判斷的時刻，也避免17之後胚胎發展出早期神經系統。委員會當時迴避了人類生命何時開始的問題，也沒有給人類胚胎的道德地位給予解釋。這14 天的限制隨後被寫入英國的《1990 年人類受精和胚胎學法案》 [9]。此法案背後的思想核心是廣泛的功利主義，考量各方利弊的權衡為優先，於是人類胚胎不是從受精開始就在道德和法律上得到保護。到今天為止，「14天原則」被世界各國和各個組織廣泛採納。結果是「前胚胎」一詞刻意貶低早期胚胎的尊嚴，並為事後避孕藥、人工受精和胚胎幹細胞實驗打開大門，以及提供了一個所謂「科學」的解釋。早期胚胎不具有位格人的道德地位很受歡迎，因為這樣能欺騙人的良心沒有違反或殺害人類生命。
回應：「前胚胎」一詞已被確認為不正確的科學用語，並且被「人類胚胎學國際學術用語」 (International Nomenclature for Human Embryology, INHE) 拒絕使用 [10]。胚胎學家羅南・歐萊利 (Ronan O’Rahilly）在書中 [11]批評這個詞不正確：「因爲公認的胚胎定義，是包含了全部的前八週。而且純粹的胚胎細胞如同胚盤一樣，在受精後數天就能觀察到。另外，這個詞傳達了錯誤的觀念，認爲在受精發生許久之後，一個新的人類生物體才形成。」信理部 《位格的尊嚴》強調 [12]：「人的身體從一開始存在絕對不能降格為只是一團細胞⋯⋯也不能分成數個道德價值的等級，因為人的性體具有『完整人類學及倫理學的狀態。』 因此，人類胚胎從最起初就具有位格尊嚴。 」 -
「同卵雙胞胎」與「胚胎再嵌合」的現象與回應 [13]
現象：有些人認為早期胚胎發育過程中，有可能發生一個胚胎分裂成兩個胚胎的情況（同卵雙胞胎 [14]）或兩個胚胎合併為一個胚胎的情況（胚胎嵌合體 [15]）。位格的定義是「具有理性本性的個別實體」 [16]，而接合子或早期胚胎還沒具有一個「獨立的個別實體」，因此不算是位格人。以諾曼・福特（Normand Ford）為代表，他認為位格人必須是「具有生物學上的人類本性，是一個清楚的、繼續存在的本體性個體」（a distinct on-going ontological individual with a biological human nature） [17]。也就是受精後直到第14天「原條」出現，不再發生這種分裂或嵌合的情況，也沒有新的個體能出現或消失時，才能真正稱為一個「人類個體」，所以此派學者認為沒有道德義務去保護早期人類胚胎。
回應：同卵雙生發生的方式與複製人技術不同，但結果有相同之處。道明會的神學家Ashley神父說「同卵雙生的現象能合理地解釋如同無性生殖（複製技術）的形式」 [18]。複製人技術是從女性身上取得一個卵子，將卵子的細胞核去除後放入一個成人的體細胞核。此無性生殖複製技術所產生的人，就像是提供細胞核的成人的同卵雙胞胎。此兩人都是獨立的位格人，不會因為這個複製人出現，而原本的成人就不是人。同理，不能說一個胚胎分裂為兩個胚胎，就否定原本的胚胎是一個人的個體。最後，胚胎嵌合體也可以用山羊—綿羊嵌合體來解釋 [19]，這新的嵌合體胚胎分別來自嵌合前的綿羊胚胎和山羊胚胎，嵌合前的兩個個體及嵌合後的新個體，都具有各自的生命及個體性。由以上兩類例子的解釋，可以證明福特等人的解釋站不住腳，也不能用來支持一個新的人類個體在受精時並不存在的論點。生物倫理學哈里斯說 :「如果潛能論是正確的，那麼人類的潛能在原條發展之前和之後都一樣存在。『原條』的發展並不影響一個或多個潛能人類存在的事實，它只是清楚地表明現在有多少個潛能的人類。」 [20] 判斷一個具個體性的人類身體是否存在，是取決於人類接合子是否存在，而不是取決於之後不能再發生雙生或嵌合的時刻（原條出現或14天）。 -
早期懷孕失敗的現象與回應 [21]
現象：早期胚胎流產有許多原因且經常發生於懷孕的前兩週，大部分原因與胚胎染色體異常有關 [22]。胚胎必須繼承到44條（22對）染色體，如果有增加或缺失染色體，決大部分會在懷孕前三個月內死亡。只有少數例外，例如唐氏症雖然多一條染色體，通常能出生並發育為成人。另外，有些原因是母體的因素，如內分泌和賀爾蒙分泌異常等，造成胚胎著床失敗。這些早期懷孕失敗的機率約為30%，因此有學者主張因為早期胚胎死亡率高，而天主不可能創造一些位格人，然後讓他們快速地死去，所以認為早期胚胎不具有位格性，因此還不是人的身體。
回應：但並非所有早期懷孕失敗中死亡的皆為異常胚胎，有許多是正常胚胎。而用少數異常胚胎來論證早期胚胎不具有位格性，就好像說剛出生的嬰兒死亡率高，因此認為嬰兒不是人一樣的荒謬。此外，我們不是天主，也無法知道天主為什麼這樣安排。但有件事可以肯定，人類在出生前後不同的生命階段，都有可能死亡，卻無法改變其具有位格，是人類成員的事實。 -
位格取決於感覺器官與大腦的回應 [23]
觀點：有學者認為位格人需要有感覺器官和大腦來接收理性靈魂，而接合子與早期胚胎還沒有發育出這些構造，因此不能算是有「理性本性」的位格。要等到胎兒有高度系統化的身體，發育出感覺器官與大腦，有理性行為所必須的生物構造出現，才能成為位格，屬於「延緩的位格化」理論。也就是最快在第20週左右，生物體的神經中樞整合確立之後。
回應：人從嬰兒期發育至青少年期，而後長大成人，是一個連續的過程。即使嬰兒還不會理性思考，我們也不認為他不是位格人。接合子至胎兒也是如此，Ashley神父回應：「一個存在且具機能的個體，可追溯自接合子的細胞核，直到人類嬰孩的大腦皮質，有一中樞器官不斷維持、提供成長及分化，並構成漸次生成的同一性。」即使在接合子中也有一些初始構造不停發展，這個統一的、整體的人類個體，一直在持續不斷的發育，直到成熟的大腦與功能開始運作。雖然聖多瑪斯認為胎兒的發育是經由植物性的生魂，進展至動物性的覺魂，而後才有理智的靈魂，因其受限於當時對胚胎發育的錯誤認識。現代胚胎學和基因學都能肯定接合子已經具有人類基因的獨立個別生命系統，具有個別性和理性本質。此外，持「延緩的位格化」理論的學者認為需要先有感覺器官與大腦形成高度系統化的身體時，理性靈魂才能出現。但為何不能是有理性潛能的靈魂和生物體同時發展？靈魂是人內在藍圖的形式和根源，提供個體連續不間斷發育的整體性，如同幼兒期發育至成人期，都可以意識到是同一個我。人的理性靈魂並不需要感覺器官存在之後，才能執行力量，當器官開始發展的同時，靈魂也開始運作。 -
結論：
教會訓導告訴我們人類胚胎從起初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具有位格尊嚴，需要被視為人來對待。胚胎是一個連續發展且不可分割的完整個體，不能分成不同的價值等級，也不能被降格為只是細胞。各種針對早期胚胎不具有位格人道德地位的觀點，有些是源自於錯誤的生物學和胚胎學知識，有些是刻意創造新詞，有些是錯誤的推論。而這些錯誤觀點導致了胚胎受到操弄和摧殘，如醫療科技下阻止胚胎著床的避孕藥、人工生殖下受遺棄的胚胎，以及供實驗研究的胚胎等。透過這篇文章，希望更多人體認出胚胎也有跟你我一樣的神聖尊嚴，他們應被視為人來對待，他們就是人。
參考資料：
- 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議,《論教會在現代世界》牧職憲章, 51號, 1965.
- 信理部, 《生命的恩賜》, I-1, 1987.
- 《天主教教理》, 2274號, 1992.
- K. L. Moore, The Developing Human:Clinically Oriented Embryology, 7th ed. 2003, p. 16:2.
- T. W. Sadler, Langman’s Medical Embryology, 10th ed. 2006, p. 11.
- K. L. Moore, Before We Are Born: Essentials of Embryology. 2008, p. 2.
- 甯永鑫, 人類接合子的本體性地位. 2015, p. 213.
- "REPORT OF THE COMMITTEE OF INQUIRY INTO HUMAN FERTILISATION AND EMBRYOLOGY," 11.22, 1984.
- The Human Fertilisation and Embryology Act 1990, 1990.
- Irving, "What Human Embryo ?," p. 2.
- R. O'Rahilly and F. Muller, Human Embryology and Teratology. 2001, p. 88.
- 信理部, 《位格的尊嚴》, 4-5號, 2008.
- 甯永鑫, 人類接合子的本體性地位. 2015, pp. 220-235.
- 同卵雙胞胎 Monozygotic twins：由一個早期胚胎分裂成兩個或兩個以上相同基因的胚胎，分裂的時間越早，雙胞胎分得越開，是罕見的無性生殖現象，發生機率0.37%。
- 胚胎嵌合體 Embryonic recombination：由兩個（異卵雙胞胎）或多個胚胎，結合成單一個體，在自然受精狀況下非常罕見。體外受精會在子宮放入兩個以上胚胎，形成嵌合體機會也增加。
- 位格 : 按照第五世紀神哲學家波奇武（Boethius）的說法：persona est rationalis naturae individual substantia.
- N. Ford, When Did I begin？. pp. 168-177.
- B. Ashley, Is the Biological Subject of Human Rights Present from Conception? pp. 50-53.
- 山羊—綿羊嵌合體 : 綿羊屬於綿羊屬，有54條染色體，而山羊屬於山羊屬，有60條染色體。綿羊和山羊交配的後代大部分是死產。
- J. Harris, The Value of Life: An Introduction to Medical Ethics. 1985, p. 134.
- 甯永鑫, 人類接合子的本體性地位. 2015, pp. 235-241.
- 完整性葡萄胎與卵巢皮樣囊腫 : 這兩者皆不是由正常的受精作用而產生的人類生物體，不是接合子，也不能算是人的個體。
- 甯永鑫, 人類接合子的本體性地位. 2015, pp. 250-262.
輔仁聖博敏神學院 生命倫理研究中心 研究助理 姜智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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